原标题：吆喝乱弹

“兑糖哎~

鸡毛～鸭毛～破蓑衣～猪头甲～牙膏壳兑糖哎～”

接着是一阵拨浪鼓“叮叮咚咚”的响声。

　　“妈，我们家前段时间杀鸭子褪下的毛能拿去换糖吗”？

　　

　　我看着她，眼里是巴巴的期许，妈妈平静的哦了一下，“你去看看是不是还放在楼上”。话音未落，我已“咚咚咚”踩着木制楼梯两步并一步噌噌上了楼，从墙角提起装着鸭毛的簸箕转身跑下楼，身心欢畅，我到货担前站定，货郎接过簸箕掂了掂量，又用手翻了翻鸭毛，并不说话，只一手抓起刀一手抄起小锤子，“咵咵”敲下那块酥脆金黄内有无数大大小小气孔，吃起来略微粘牙的焦糖，“太少了，再来点”。我老高见的来了一句。于是又一块小一些的糖敲落到手，我顶着无物可换的小伙伴艳羡地目光美美吃了起来。

　　

　　眼看糖已吃完，正盘算着要把哪个粘乎乎的手指先吮吸了，此时又有悠长的吆喝悠悠穿过路堂来到院子：“铸铜勺铸水勺铁铲补牙杯补洋铁面桶哎～”哇！刚犒赏完口腹，好戏又要开演了。待他放下担子，孩子们围成一圈，叽叽喳喳讨论着，等待见证由一坨坨碎铜或者碎铝经由炭火的高温，融化后倒入模具成型的神奇旅程。对我们的猜想，师傅笑笑不说话，只不紧不慢拉着风箱，忽然，响亮的几乎贯穿大半个村子的“卖豆腐”之声从扩音器里绵绵不断地汹汹入耳，将我从遥远的童年拉到中年的某个清晨。

　　每天叫醒我的不是梦想，也不是闹钟，而是这聒噪的叫卖声。生活又幽了我一默。我侧身按了下枕边的手机，看看还早，深呼吸使自己放松，试图再眯一会。

　　

　　以往有些买卖是无需吆喝的，比如爆米花这个行当——当然不会是一大早，几乎都是午后，不然受惊吓而死或被打死的就多了去了，花开两朵，先掐一枝。那“嘭”的一声，炸开的不止的腾腾的白雾，还有无数孩子如玉米花般怒放的心，四散的香气，撩拨着大人们的神经，爆，还是不爆，这真是个问题。如今再见到有人以此种方法爆米花，仍会令我驻足，听那一声令人震颤的巨响，痴痴欲醉，若醍醐灌顶，甘露洒心。

　　

　　壶镇每年的五月二十八是叫卖声的集大成者，只是吆喝声的耐听程度与走村串巷的货郎已经差了层级，大抵是“走过路过不能错过便宜货”之类了，在扩音器还远未普及的那些年，去看看那些表演欲十足的生意人声情并茂千奇百怪的叫卖，还算是有意思的一件事。听得多了，会恍惚以为他们就是冲着赔本而来，不把爱人或者家人亏在这里誓不回乡。我们则欣欣然买下一些并不怎么用得着的“便宜货”，在这年度大戏里尽心扮着群演，从不出戏。后来，扩音器成了每个摊位的标配，甚至还有大功率的音箱，在震耳欲聋跳楼大出血的喧闹里，我已避之唯恐不及。

　　如今生活便捷，物质丰富，再难有一种叫卖声能令我怦然心动，孩子们对各种叫卖声也已充耳不闻，更是无从听闻母亲那一声“见担赖担”的呵斥。

　　

　　扩音器被我列为近代最为恶心的发明，没有之一。若是古有此物，试想小楼夜听春雨后的深巷卖杏花，用扩音器吆喝起来，不知还有几许诗意。或者卖身葬父时身边也放个扩音器，是一声叫卖间一段哀乐？

　　写到这里，远处又传来扩音器坚定有力的叫喊“好消息！好消息！XXX本年度最强的一次特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