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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婚嫌疑

　　白如焱拿出最后一封信，轻轻抚平着褶皱的痕迹，似乎依然可以感到当年读信时的悲伤。

　　“小白：

　　如果可能的话，请尽快把我们的信件全数销毁。我以后也不会再写信给你了。还有，我快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和你一起考大学的约定，只能说声抱歉。

　　祝你幸福快乐！

　　蓝昭”

　　对着最后这个名字，如焱的眼前不知不觉已模糊了……

　　他看到这里，仍然像十多年前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只不过这次，他再也狠不下心将这张纸揉皱，低下头，轻轻抚着落款。

　　小猫，如果我能恨你，那倒好了……

　　……

　　袁晓晴是个漂亮的姑娘，她将长发扎成马尾，穿了一身束腰的风衣，显得很精神。尽管白如焱算不上热情，只是兵来将挡、礼貌应对，可是她对小白老师的印象却出乎意外地好。约会结束时还说了一句：“人家都说白老师年轻阳光，思路活跃。今日一见，没想到你还有成熟稳重的一面呢！”

　　可想而知，院长夫人计划中的“收假一起返校，促进感情”策略，是逃不掉的了。

　　到学校家属区，晓晴妈妈来接女儿。白如焱帮着拎行李时，她看着白如焱的眼神还真跟看女婿似的。

　　

　　开学前两周，白如焱重新投入备课和科研中。对于相亲的事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倒是晓晴那边更主动些。可是，开学没多久，袁院长却向他暗示——不合适，结束。白如焱自然是乐而从之，心道早该如此。

　　这天，白如焱照例上法律基础。这种大课，讲得再好，抬头率也是有限的。可是今天白如焱却感到格外满足，一众小弟小妹听讲都格外认真，让白如焱成就感倍增，讲得也愈发有声有色。下课后，还有几个学生围上来问问题，什么婚姻纠纷啦，财产分割啦，问得很细。甚至有个女生还留到最后，帮他收拾书本，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白老师，我们支持你哦！”

　　这什么跟什么啊……莫名其妙的小丫头。

　　看来人还真不能长太帅。白如焱走在回家的路上，愉快地笑着。

　　玉兰花开了。

　　忽然想起，寒假在老家聆听音乐、勾起过往之时，白如焱还曾一个人跑回十三中去溜达了一圈。只可惜，当年的教学楼已经拆了。

　　而且看门的大爷死活不让他进，说“家长来访也有时间段限制，寒假要加强安全工作”云云，搞得小白老师好不气闷：家长？我有那么老么？

　　……今日看来，进高校工作还是对的。在家乡足够当爹的年纪，在学校里仍是水嫩水嫩的青椒一个，平衡了！

　　正在他忙碌在教学中，把个人问题彻底抛开的时候，袁晓晴竟然又联系了他。

　　这次见面，白如焱觉得这个女孩很反常，仿佛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他主动说道：“晓晴，现在没顾忌了，你有什么事可以直说，没必要跟我客气的。”

　　袁晓晴神情肃然地看着白如焱，做了做深呼吸，最后，才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白老师，和你交谈真的很愉快。可是……我总觉得这件事你……你说，对我公平吗？”

　　白如焱愣住，完全不知所以。

　　看着袁晓晴的神色，不像是无理取闹。白如焱想来想去，能让她挑茬的，或许只有一个缘故——这姑娘是在责怪他对二人结束交往的态度。他想了想，琢磨着措辞，道：“看来是我疏忽了。不过我没有恶意，只是希望让女方掌握选择权。”

　　“你不是疏忽，你是欺骗！”女孩子忽然激动起来，弄得白如焱愈发局促，却也莫名其妙。

　　只见面前的姑娘稍稍平复着自己的怨气，缓缓开口：“我……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来找你，爸爸是不知道的。”她对上白如焱的眼睛，“虽然相处时间很短，直觉上你并不是表里不一的人。我只是想问问……你不辟谣，是觉得没必要，还是默认？如果是前者，我尊重你，理解你，并希望你原谅；如果是后者……我只是觉得很失望。”

　　“辟什么谣？”白如焱彻底傻了，“有谁说什么了吗？”

　　晓晴微微睁大眼睛：“原来你……”然后，竟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无奈地撇嘴：“……白老师啊白老师，亏你还是X大毕业的。这么大的事儿……算了。你多久没上咱校BBS了？”

　　已经隐隐觉出问题所在的白如焱实事求是地答道：“自打毕业我就没再登陆……”

　　

　　晓晴颓然往沙发里一坐，颇觉无趣地道：“还好我不是那种特在乎面子的人……去看看吧，你都上‘十大’了。”说着站起身，背上包，又补充一句：“两个帖。”

　　白如焱不安地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当然就是登陆本校的BBS。他打开hot（热）贴，回帖率前十位的帖子中赫然出现了令人惊讶的字样：

　　“支持白如焱老师的进！！LGBTA顶起来！！”

　　（注：LGBT=女同Les,男同Gay,双性人Bisexual,变性人Transgender;A=对同志友好的直人Straight Allies）

　　白如焱接着看了下去。帖子的内容让他颇有些莫名奇妙：

　　“这一次的‘形婚门’事件，大家都看在眼里。本来没多大个事儿，偏偏有人断章取义，瞎扣帽子，而且用心险恶！建议不明情况的兄弟姐妹们擦亮双眼，摸着心口想一想：真是咱学校的同学，会这么不顾一切地当狗仔队？咱们学校BBS注册尚未实行实名认证，发帖的那个ID，虽然注册IP和发帖IP都是在校内，可是它注册一年只回过两个交易帖，谁能证明该ID是本校的？而后面瞎起哄的呢？谁说没有马甲？

　　大二时，白老师给我们班上过课，很受大家欢迎。白老师帮助过的那个男生也是我们班的，可是，他根本和这次曝光的照片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至于性取向，那是老师的私事。谁那么无聊，还去考察人家有没有订婚，是不是形式婚姻！

　　这次事件本来就很恶劣，是X大的耻辱，也是对同志群体的侮辱。支持白老师的顶起来！！”

　　白如焱盯着屏幕，嘴渐渐张大，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已。

　　——“形式婚姻”？这哪儿跟哪儿？散布流言的也太没谱了。他来不及看回帖，连忙寻找另外一个帖子，却找不到，想来是被管理员给删除了。

　　只能翻回第一个帖子，顺着看下面的回帖，大致理出一些思路。原来，那个被删的帖子标题是“关注本校最劲爆形式婚姻”，里面将“白如焱袒护同志学生”、“白如焱在体育活动后与男学生的亲近行为”、以及“白如焱近期的相亲行为”来了个全盘乱炖，搞出一项“同性恋老师订婚”的谣言，虽然没有直接牵涉袁晓晴和袁院长，但实际效果已经相当恶劣。

　　某个回帖中，有人对原帖评论道：“男人间拍拍屁股又没啥的。这又不是在外国！”

　　如此说来，大概被删除的帖子里爆出的照片是……

　　想到这里，如焱一惊，暗叹——天哪！连这种身体接触都发能抓拍那么准？！他抬起眼睛努力回想着……运动过后的高兴时刻，自己确是有拍拍同伴后臀的小习惯……可，那真是没有任何性暗示意义的！却也不见得是专拍学生的啊……也真记不得是哪一次了……

　　看来，是上次赵诚那件事情的余波。白如焱坐在电脑前，无力地咂着嘴。

　　当然，BBS在学生中的影响远大于在教师中的影响。白如焱想了想，虽然原帖内容不见得直接点名袁院长和晓晴，但学校就是小社会，他们既然有短暂交往，便没有不透风的墙。比起自己，这事儿对晓晴的负面作用恐怕更甚。

　　他给晓晴打了电话。

　　“晓晴，这事情虽然非常意外，但毕竟是我忽视在先。而且如果我刚开始就直言拒绝，可能就不至于牵涉到你……还是要对你说声抱歉。你看，需要我做什么。”

　　电话那头，袁晓晴也似乎不知从何说起，犹豫道：“小白老师真的是……那个什么吗？”

　　此时的校园，春色盎然，百花争艳，到处都洋溢着蓬勃的朝气。

　　可是我们的小白老师，心情却如寒冬腊月，脊梁上似有北风在阴森森地往皮肤里钻。

　　袁晓晴问话的语气很小心。可是，又有什么词汇，能用来恰当地表述他们“这类”人？基佬？同性恋？gay？同志？……这些词汇，白如焱没有一个是喜欢的。他连像铭石那样在网络上大大方方敲出“我是gay”都做不到，更何况亲口去说。

　　然而，箭在弦上。非左即右，To be, or not.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决定选择更具体的语言来表达，仿佛他说话的对象不是袁晓晴，而是无所不知的神灵。

　　“上初中时，我喜欢的人是个同龄男孩。”

　　电话那头轻轻“哦”了一声。然后便没了声音，寂静非常。

　　白如焱只觉喉咙发干，清了清嗓，又道：

　　“帮助同志学生的事……也是真的，不过那件事是光明正大的，学校方面也知道。至于私生活……”

　　他陡然想起自己唯一一次寻找同类的尝试，抬头望天，蛮不舒服地叹了口气，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继续对神灵忏悔道：“学生是决不招惹的，这是底线。”

　　晓晴“嗯”了一声，缓缓地道：“其实……我也能理解，而且一切已经过去了。现在，出柜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也都是宽容的。”她顿了一下又道：“哦对，我爸爸他……也是无奈多于责怪，你不必担心。而且他正在帮我联系出国，婚姻的事情先放一放了。你也别太介意。这事也是我唐突了，抱歉。”

　　

　　电话挂断，这事儿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向“神灵”坦白交待了的白如焱，心情更加低落下来。如果说先前他看着帖子可以不解，可以自嘲，还可以把晓晴的感受放在自己之上来考虑……那现在的他，拉着鼠标，让页面滚动条往下走时，却是越来越压抑，越来越难受。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无聊的帖子竟然有那么多人顶呢！！

　　回帖中，支持者的数量是众多的，毕竟学生们都正直、善良。可是也有一些回帖者比较挑剔，认为如果谣言属实，那么白老师应该接受谴责。哪怕只是相亲，也不应该。还有人再次扯出赵诚的事情，认为学校不应该因为犯错误者是少数人群，就给予特殊待遇。一些言辞激烈的回帖甚至是由家长发表的，语气愤慨之极：

　　“连老师都搞同性恋，我们怎么放心把孩子交到学校！”

　　……夜，变得难捱……

　　当然，毕竟是在学期中，该上的课还得上。天空如此晴朗明媚，可是某人却恨不得赶紧阴天下雨。

　　教师这个职业，什么都好。不过，必须时刻注意：站在讲台上，就算半个公众人物。

　　面对讲台下小弟小妹们明亮好奇的眼神，白如焱第一次觉得“囧囧有神”这个词的发明者非常有才。

　　这天，付云老师有事到法学院，特意顺道找到如焱。

　　to be continued

　　作者：子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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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酷儿之友】更新时间：6月4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