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知道每年日本会有多少新的漫才组合诞生，这个数量恐怕庞大到无法统计。大多数漫才组合，都犹如绽放的烟火一般，转瞬即逝，从此不为人所知，有些可能甚至还没有得到一次上台的机会，就泯灭于茫茫人海了。

　　

　　这部日剧告诉我，

　　做一个有趣而无用的废人，同样很伟大

　　by 肉山大魔王

　　

　　这部日剧叫《火花》，讲述的是一群日本特殊职业者——漫才师的人生故事。

　　

　　漫才师有点类似于中国的相声演员，也是两个人同台表演，一个负责装傻，一个负责吐槽，有点像相声中的“逗哏”和“捧哏”。

　　

　　漫才表演

　　但漫才又与相声稍有不同，比如，相对于相声这种纯语言类的表演形式，漫才相比而言会有更多的肢体语言表演；漫才更加讲究“设定”，往往一个段子就是依靠着一个概念或者一个梗在展开表演；同时，漫才不像相声那样有严格的基本功要求，比如说学逗唱，它是一种相对自由的表演形式……

　　因此，在日本，只要你有兴趣、有搭档，谁都可以成为一名漫才师。比如出演过是枝裕和的《奇迹》中担任主角的一对小兄弟前田航基和前田旺志郎，就是目前日本很有名气的漫才组合“前天前田”。

　　

　　《奇迹》中的两兄弟现实生活中是颇具名气的漫才组合

　　我们不知道每年日本会有多少新的漫才组合诞生，这个数量恐怕庞大到无法统计。大多数漫才组合，都犹如绽放的烟火一般，转瞬即逝，从此不为人所知，有些可能甚至还没有得到一次上台的机会，就泯灭于茫茫人海了。

　　《火花》改编自获得2015年芥川奖的同名小说，小说的作者又吉直树自己就是一位漫才师，他的组合名叫“peace”。所以，《火花》一书也算是他在漫才界打拼多年的心路写照。

　　

　　又吉直树（左）与他的搭档

　　日剧《火花》的开场，正是两组漫才师事业起步的初级阶段，德泳和山下的“Sparks”组合刚刚组队不久，神谷与搭档的“阿呆二人组”出道稍早一些。两个组合的初次见面是在2001年热海烟火大会的漫才表演上，但他们的表演都不太成功，Sparks的段子无人问津，许多观众因为烟火表演的开场而纷纷离开，阿呆二人组更甚，他们稍显极端的表演方式险些激怒了台下的观众。

　　

　　Sparks和阿呆二人组

　　但这是这一场表演，让德永看到了天才的喜剧天赋。表演之后，德永拜神谷为师，并答应后者为其撰写传记，两人余生的故事也从此展开。

　　在当下的影史环境里，男男组合似乎是比男女情侣更有市场吸引力的设置，这种组合在当下，一般被我们称之为CP。但实际上，德永和神谷之间的关系远不能用CP这种略显简单的方式来概括，他们的情感也不单单是朋友、兄弟、师徒这样的世俗类型。

　　

　　（左）神谷，（右）德永

　　那么两人的关系应该被如何概括呢？用一个虽然比较夸张但更接近事实的词来说，德永和神谷之间更倾向于是“人与神”之间的关系。

　　

　　两人关系的某种写照

　　德永是一个立志为漫才事业奉献终生的年轻人，但他资质一般，事业始终不上不下。而因为性格的原因，神谷的事业成绩可能比德永更糟，在同一场剧场表演的试镜中，神谷因为对睡着的评委不满而大加嘲讽，于是被另一位评委告诫暂时中止漫才表演。但在德永眼中，神谷是真正的漫才大师。

　　在《火花》的最后一集，德永说出了他关于漫才的理想：

　　

　　“我啊，是为了表演足以推翻世界常识的漫才而走上这条路的。”

　　但随后德永又感叹：

　　

　　“我唯一推翻的，只有’努力必定会有回报’这句美好的话语。”

　　德永一直觉得自己是生活中的废人，而自己在漫才的资质也十分平庸，他没能推翻这个世界的常识。但在他眼中，神谷真正做到了，而且，他是用自己的生命在实践这条准则。

　　只有神谷，会在台上用“下地狱”挨个挨个地诅咒台下的观众；只有神谷，会为了追求气势而在上台前临时改掉段子；只有神谷，会在比赛的后半程用对口型的方式表演同样的段子……这个人永远在用一种人们意象不到的方式在表演漫才，而这样一个人，德永觉得值得为其立书作传，让世人铭记。

　　

　　《神谷传记》

　　神谷告诉德永，永远不要向这个世界妥协：

　　

　　“无论什么事都是越夸张越好，

　　不做得过火到被大人们责骂，可是不行的。

　　光靠平凡与否去下判断，

　　不就变成强调不凡的竞赛了吗？

　　反之，劈头就否定崭新的食物，

　　就变成强调技术的竞赛了；

　　如果只顾着将这两项成功地混合，

　　不就变成强调平衡感的竞赛了吗？

　　只用一个基准去衡量事物，总是盲目的。

　　将大众的同感放在第一位的家伙们最恶心了，

　　虽然心里会感觉很舒适，

　　但毫无超乎想象的趣味。”

　　因此，对于神谷来说，“有趣”是一个人活着最重要的目标，为了有趣，他不会向任何人妥协。也正是因为如此，神谷是整部剧中最不受人理解的角色，他不被同行接纳，也不被前辈认可，没有获得真正登上大舞台的机会，露宿街头，找不到工作，欠了一屁股债……在世人眼中，神谷就是一个尽给人添麻烦的废物，但就是这样一个废人，成了全剧最具人性魅力的精神核心。

　　

　　德永的“自卑”

　　德永希望成为神谷，然后现实的压力，却逼迫着他不断妥协，成为另一个人——他的搭档山下。山下，代表了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那一群人，懂得如何交际，懂得如何展示自己的优势，懂得如何去讨好观众，也懂得什么时候知难而退。

　　

　　德永与山下在某部电视剧里跑龙套

　　千万别误会，编导并没有要将山下塑造成反派角色的意思，山下不过是俗世众人中的一员，他面对的诱惑、困难、痛苦，也都是每一个俗世中的普通人都会面对的。山下和德永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虽然Sparks成立了十年，但两人因为漫才而结缘，其实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山下对漫才的热情并不比德永少，只不过，他有更多的问题需要去承担。

　　

　　山下

　　神谷是德永的良师益友，但仅就漫才事业而言，山下才是德永最不可或缺的搭档，一旦山下退出，Sparks将彻底解散。剧中某集有个细节，因为山下排练的态度太过散漫，德永打电话给神谷抱怨，甚至想出手教训一下自己的搭档，电话另一头的神谷马上阻止，因为这一拳下去就回不了头了。可见搭档对于漫才是多么重要。

　　搭档对于一个漫才组合到底有多重要呢？难道解散之后不能再找别的搭档了吗？这种可能性几乎为0。

　　日本有一档综艺节目叫《人间观察》，经常会恶搞一些漫才组合。有一期，节目恶搞了当年大红大紫的新进漫才组合“胖乎乎辣椒”，恶搞的内容是，作为卧底的组合成员突然向搭档宣告自己即将结婚，并想停止搞笑事业。搭档在听说了这一突发新闻后，说出了这样的话：

　　

　　字幕来源：代代字幕组

　　可见，漫才组合中的任何人，都是绝对重要、不可或缺的，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离开，都等同于宣告了组合的死刑。

　　

　　对于一个漫才组合来说，最重要的，或许就是从一而终。

　　但很多时候，世事由不得人的一腔热血，不论是Sparks还是阿呆二人组，都将不得不面对事业的终结，而他们甚至没有打到过真正的顶峰，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但这部剧最值得赞赏的地方就在于，它给予了这些失败者最高贵的赞颂，创作者也借神谷之口，说出了全剧最重要的宣言：

　　

　　“被淘汰的家伙，他们的存在绝不是毫无意义的。

　　只要曾经站上过舞台的人，都有其存在的必要。

　　今后所有的漫才，都和我们有所关联。”

　　其实，《火花》又岂止是在说漫才师，它是献给这个世界上所有郁郁不得志，但又始终对生活充满了无限热情和梦想的普通人们。那些行走在东京街头的情侣、上班族、流浪汉、敲太鼓的红帽子小哥，那些寄居在陋室里的电器老人、街头歌手、单身母亲，他们都是这部电视剧的主角，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有趣的、无用的、了不起的废人，是在天空短暂绽放但依然能照耀人间的火花。

　　

　　片中很有人情味的几个道具

　　片尾，几乎跌入人生谷底的神谷留下了悔恨的眼泪，然后，当他想起某个下午与德永在公园里唱起的那首愚蠢的歌谣时，瞬间又恢复到了往日那种魅力四射的癫狂状态，德永在传记最后的地方落笔，说他是“平凡的奇迹”。 “神谷先生几乎令人厌烦般地全心全力地活着，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有坏结局，我们仍在故事的中途。”

　　

　　故事仍在途中，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