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外滩和徐汇滨江，同样临江的上海西南部“外滩“要萧条许多。“以前不是这样的。”吃了一辈子“轮渡饭”的陈师傅强调，“来坐轮渡的人和车多到差点把船弄沉”“我离大人物也就那么十几米吧！”……17岁就从市区来闵行轮渡工作的他，讲起渡口的往事来总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临江的地方理应不缺人气，但上海西南部的“外滩”——沪闵路尽头的闵行滨江，与华丽的外滩、徐汇滨江相比则显得萧条许多，黄浦江上的船笛参差起，穿过老旧的闵行渡口，却不再是少时记忆里车流、人流、川流不息的繁忙之景，潮起潮落，多少故事随浪花翻滚而去。

　　

　　今闵行渡口

　　“以前不是这样的。”吃了一辈子“轮渡饭”的陈师傅强调，“来坐轮渡的人和车多到差点把船弄沉”“我离大人物也就那么十几米吧！”……17岁就从市区来闵行轮渡工作的他，讲起渡口的往事来总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上世纪闵行渡口全景图

　　最近，渡口又要搬迁了，为了滨江大道的改造。“不过只是移动一点位置，还是在这块的。”不少闵行人因渡口的搬迁而牵发出许多记忆来。

　　

　　闵行渡口的位置将根据规划进行调整

【坐上轮渡，探索“新大陆”】

　　几乎每个闵行小孩都有坐轮渡的记忆。上世纪六十年代，3分钱一个筹码，就可以买到去对岸奉贤的船票，在浦江边闵行老街长大的郭阿姨少时最期待的就是轮渡靠岸的时刻，为了多坐几次轮渡，每到投筹码处墙上的“一米二”身高线时，她总是有意识地把腿稍稍弯曲，生怕超过免票标准线，“给父母省几分钱也好的”。

　　

　　闵行轮渡的客渡口

　　

　　已废弃的老检票口

　　轮渡就是孩子们的“新大陆”。多年后，郭阿姨自己为人父母时，自己的儿子小冯比她更迷恋轮渡。上世纪90年代，每到盛夏，小冯就吵着父母去闵行渡口，买一张3角钱的筹码，待轮渡靠岸，和一群小朋友们争先恐后抢着去轮渡的船头位置，享受迎面吹来的清凉江风。船抵达对岸奉贤，孩子们大多不下船，不用再付返程的钱，就可以继续偷瞄驾驶室里的人如何开船，玩遍船上的每个角落。

　　而那时，每天早晨最着急等待轮渡靠岸的是对岸的奉贤居民，他们坐轮渡来闵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探索“新大陆”。“奉贤人来闵行，就跟郊区闵行人去市区差不多。”而轮渡则一度是当时连接奉贤和闵行的唯一交通工具。今年70岁的陈师傅在闵行轮渡工作了一辈子，作为船上的管理人员，他每天都要迎接大批从奉贤去闵行上班、摆摊、游玩的人群，高峰的时候，船上密密麻麻挤满人，让陈师傅一度担心“船被踏沉下去”，“对过的年轻人都希望来闵行工作”，蚕豆等时令蔬菜上市时，奉贤大批农民挑着担到闵行老街上售卖。陈师傅说，当时有许多对岸的人希望嫁到经济条件较好的闵行来。每到端午庙会，许多市区人也纷纷来老街凑热闹、坐坐轮渡，每次渡口挤满了人，陈师傅和同事们就起早贪黑地维持秩序，焦灼地等待轮渡的靠岸，以疏导人流。

　　

　　闵行轮渡的车渡口

　　凭借地理位置和水利条件，闵行老镇自古就镇市兴盛，闵行外滩很早就设有摆渡口，地方史料记载，元代设立黄浦江义渡，为松江府水陆要津，对岸西渡口是奉贤地区的北大门。清乾隆十二年（1673），设“便民航”。咸丰四年（1854），上海道台在此设立海关税卡。

　　1932年10月，国民政府全国经济委员会投资兴建西闵客渡航线，在闵行西渡和浦南西渡新建钢引桥及浮码头，建造钢质柴油车辆渡轮“经航号”，车辆渡由此开航。次年又新建可载12辆汽车的“济航号”渡轮投入营运，该航线为沪杭公路咽喉。而后，车辆渡和客渡紧挨着，闵行渡口越来越繁忙，“等着上车渡的汽车，从渡口一直排到了东川路，队伍3公里起码的！”陈师傅回忆。

　　

　　渡口的渡船

【途经渡口的“大人物”】

　　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自古以来南来北往的商船和车马途径闵行时纷纷靠岸，到镇上歇歇脚，谚语有云“尴里勿尴尬，闵行要过夜”。闵行老街则趁势敞开大门，为八方旅人提供服务，成为各路客商的中转站，也让老街日益繁荣起来。

　　1937年8月，郭沫若从日本潜回上海，投身抗日救亡运动，在黄浦江两岸开展战地慰问工作。8月24日下午，郭沫若、田汉和夏衍等一行前往奉贤南桥张发奎司令部。途经闵行摆渡口时，为等候前去慰劳张发奎总部的上海各界抗敌后援会成员，郭沫若一行便在闵行渡口停留了约二三十分钟，在闵行外滩街兜了一圈。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闵行老街商家聚集，是上海地区粮米、棉花、毛猪的集散地之一。主编闵行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丛书的张乃清老人在史料收集中发现了闵行渡口的名人痕迹：据蒋经国《沪滨日记》和上海县《明心报》记载，1948年，蒋经国在上海打“老虎”失败后，辞去上海经济管制区副经济管制督导员之职，于11月6日约了秘书高理文等几个知己乘汽车作杭州之游。上午八点钟左右，蒋经国途经闵行镇，在轮渡口下了车，买了一包五香豆腐干和一碗小馄饨，边吃边打听镇上的米粮买卖行情。

　　正值时局动荡，物价飞涨，人心惶惶，出现抢购风潮，闵行镇镇长王用之着手成立米粮联合公卖处，并要求各粮行兼营山芋、芋头、玉米等杂粮，以补米粮不足。蒋经国得知镇上出现抢购风潮，便匆匆赶到大街视察实情，王用之闻讯慌忙赶去接待。蒋经国走过为了避免抢购而打烊避难的董惠大绸布店时，火气大发，当即吩咐王用之勒令其歇业。说完，他长叹一声，扭头离开闵行老镇，而后的杭州之旅也玩得十分扫兴，在当天的日记中叹息：“一路风景虽美，但秋风红叶，使人发生伤感。”1948年11月28日，蒋经国派出他掌控的国民党青年军209师直属卫生营驻扎闵行镇。然而大势已去，历史性变革如浦江之水一样，正翻滚着新的浪潮。

　　上世纪70年代，陈师傅清晰地记得，在闵行渡口，他有很多次与大人物的“距离很近”，虽然至今不敢确定是具体是谁，“但是一定是大人物。”陈师傅说，因为当时对岸的奉贤设有驻军基地，领导人去视察，闵行渡口便是必经之路。每有“大人物”的车上了车渡口，陈师傅和同事们虽只能在人墙外眺望，但消息灵通的人总能带来一些讯息，“好像有邓小平，李先念等等。”

【跳进浦江，往昔如潮水】

　　在轮渡工作的几十年间，陈师傅曾无数次跳进浦江。一方面是为了工作，轮渡船还是最简陋的木壳船的时候，陈师傅每天都需要下水去把缠绕在靠近船底的船锚边的垃圾清理干净。没有任何的潜水措施，熟悉水性的陈师傅靠着经验，凭手感到工作区域徒手进行清理，不过，每次“跳水”前，他会咪一口白酒。

　　工作之外，陈师傅跳江，则是为了救人，几十年间，他从渡口和轮渡船上跳下，共救起过七八人，有的是在江里游泳遇到险情的，也有想轻生的。陈师傅不愿多提救人的细节，也从来没有被救的人来感谢过他，因为他的救人策略是在江水里先把轻生者打晕，以防他们挣扎求死，拖上岸后，再交给公安人员。不过，他始终耿耿于怀的，是没能把在十年动乱间跳江的一位教授给救起来，“如果他还活着，现在该多好啊。”

　　

　　如今的闵行渡口进口处

　　随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末闵行老街的陆续拆迁和改造，渡口的人气逐渐下降。闵浦大桥的通车，也让排长龙坐车渡的景象不复存在。如今，郭阿姨偶尔会坐上轮渡，去探望浦江对岸的奉贤朋友，只是轮渡只有零星几人乘坐，不复当年热闹景象，儿子小冯则每天都要在滨江边跑上一圈，在渡口边眺望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几辆渡船。已经退休多年的陈师傅和他的同事们，每每到滨江边散步，回忆起渡口的过去，还是止不住地要对着滔滔江水感怀一下。

　　只是，他们都不用再着急地等待轮渡靠岸了。

　　本文编辑：沈轶伦 题图来源：无忌摄影论坛 图片编辑：苏唯 编辑邮箱：shenyl032@jfdaily.com